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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阎王
今日故事会【求阎王】
进入盛夏,村里有几个病秧子的老年人因旧疾复发或加重相继离开了人世。就连一向身体健朗的王老汉也时运不济,仅仅因为洗了一个凉水澡而病倒了。
王老汉今年六十有八,一身古铜色的肌肤见证了老人常年风吹日晒的岁月。虽然王老汉已步入老年,但他的腹部仍然匍匐着六块棱角分明的坚实的腹肌。在体力方面,一般的小伙子王老汉还不放在眼里。上百斤的小麦袋子,王老汉探下身抓在手里,可以毫不费力地扛起来就走。村里的老少爷们儿无不说王老汉身体棒,活个百十岁没有一丁点儿问题。
王老汉是个光棍,没有任何亲人,无牵无挂。一辈子都过着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独居生活。
上个星期三是个大晴天,天气预报说日最高气温在三十九摄氏度以上。那天王老汉蹬着他的破三轮赶集摸了个晌,回到家已是中午十二点多。
一到家,王老汉就用阳水井(我们当地的一种土井,也称压水井,靠人工压水)里的凉水冲了个凉。“太舒服了,太凉爽了。”王老汉这样想着,他情不自禁地哼起了自己最爱唱的小曲:“光棍好呀,光棍乐呀,光棍的小日子赛神仙呀……”
吃过午饭,王老汉的嗓子有些痒痛。他想自己肯定是感冒了,躺着休息一下应该就会没事。这一躺可不打紧,到了晚上,王老汉气急喘促浑身酸痛,连起床的力气也没有了。
王老汉在床上一躺就是一天多。吊在房顶箩筐里的馒头他想吃一口却够不着,放在案板上茶瓶里的热水他想喝一口也喝不到。王老汉黯然神伤,他睁着双眼目光呆滞地望着黑黢黢的房脊。一缕阳光从一张破瓦的缝隙里投了下来,照在王老汉的灶台边——甚是明亮。王老汉想喊一嗓子引起邻居们的注意,但王老汉已经喊不动了。
又不知过了几天,王老汉迷迷糊糊地看见有两个头戴草帽手持铁钩的陌生人走进了他的家里。这两个人都长着人的身子马的头,一个穿着黑衣服,另一个穿着白衣服。
一进屋,穿白衣服的人看了看王老汉就对穿黑衣服的人说:“大哥,看王老汉的样子咱哥俩儿费不了多大劲儿。”
王老汉有些诧异:“这两个人怎么会认识我王老汉呢?”正诧异间,只听穿黑衣服的人说:“也别太大意了,这几天天气炎热,咱们本来走得就慢,万一耽搁了行程,回去得晚了阎王爷又要打板子了。”
王老汉彻底的明白了,这两人是阎王爷面前的黑白无常,专门到阳间索人的性命勾人的魂魄。“看来我命不久矣!”想到此,王老汉彻底的绝望了。
黑白无常一边说着话,一边晃着手里的铁钩子快步地奔王老汉走了过来。王老汉吓得魂不附体,微睁着一双恐惧的眼睛看着黑白无常手里的铁钩——王老汉已经没有力气睁大双眼了。
到了王老汉面前,黑白无常也不打话,举起手里明晃晃的铁钩照王老汉劈面打来。二人真不愧久事这一工作,眼睛连眨都没有眨一下便麻利地拉着铁钩,拖起王老汉转身就走。
炽热的阳光照得王老汉紧闭了双眼,他只听得耳旁“呼呼”的风声和自己的皮肉与地面摩擦发出的“沙沙”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只听黑无常说道:“老弟,前面就是幽冥之地了,再也不会有阳世间那样热死人的天气。咱们戴的草帽反而成了累赘,不如把它藏在这个地方,下次咱们到阳间办事戴着也方便。”
“大哥说的极是,可咱们去藏草帽的时候王老汉万一逃走了咋办?”
“这好办,”只听黑无常又说道,“咱们先把他打昏过去不就得了。”
“咚”的一声,王老汉的头部重重的挨了一拳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王老汉被一阵阵凄惨的刺耳的哭叫声惊醒,他又微微睁开了双眼。看着周围的场景,王老汉猜测他已经被黑白无常带到了十八层地狱。
到处都是令人恐怖令人作呕的画面。树木的枝丫上挂满了死人的心肝脾肺肾,一挂一挂的肠子从树梢下垂到地面,有的还冒着热气滴着血。奇形怪状的野兽和飞鸟发出凄戾的叫声争相食之。草丛里沟渠边乱石堆旁到处都是森森的白骨。数不清的鬼怪邪魔张着血盆大口挥舞着各种刑具正在对十八层地狱里的犯人行刑。刑罚的种类繁多,不胜枚举,大致有剥皮抽筋刑、水淹火烧刑、锤打刀剜刑、万蛇噬心刑、剜眼割舌刑……活着的犯人哭爹喊娘,痛苦地扭曲着身子,真可谓哀嚎阵阵,响彻云霄。
一阵阵阴风冷飕飕地从山坳里吹了过来,掠过柴草旁烧焦的骨骸,掠过小溪里发红的溪水,夹杂着皮毛的焦糊味,夹杂着血液的铁腥味,吹到了王老汉的鼻孔里。王老汉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便又昏迷了过去。
“王老汉快醒醒,王老汉快醒醒……”。王老汉迷迷糊糊地似乎听到有人喊他,他又微微睁开了双眼。黑白无常正面带微笑地蹲在他的声旁。王老汉有些惊异:“黑白无常怎么会和刚才判若两人?”
黑无常对王老汉说道:“等一会儿见了阎王只要你不说我们在阳间买草帽的事我们就在阎王面前替你求情,使你少受些刑罚。我们阴间四季如春,戴草帽是违法的行为。你也知道你们阳间热死人的天气,我们也是万不得已才戴了草帽——还有,我们现在也可以给你一粒去疾丸,让你马上体健如初。”
王老汉无力地点了点头。白无常从怀里掏出一粒丹药给王老汉服下。一小会儿时间,王老汉满肚子“咕噜咕噜”直响,一股股热气从上往下直冲肛门,他放了几个热呼呼的响屁,霍时便身轻如常了。
王老汉活动了一下手脚站了起来。四周花红柳绿,鸟语花香,一派春意盎然的人间美景。黑白无常领着王老汉穿过一条繁华的大街来到了阎王殿前。
阎王殿气势恢宏,殿前两侧一排排青衣道童手持幢幡迎风招展。一些皂吏押着鬼魄自大殿进进出出。
三人进入大殿。堂上坐着威严的阎罗王,众衙役手持水火棍呵呵有声,堂下跪着一大排鬼魂,各个面若灰土,栗栗叩头。见此情景,王老汉不由自主地两腿发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阎罗王判案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鬼话连篇颠倒黑白,只见他翻阅卷宗一丝不苟,罗列证据以律量刑。他身旁的判官则手捧生死簿高声宣读:“李大枣杀人越货坑蒙拐骗,到十八层地狱火烧一百年,永世不得超生;张希有虐待父母枉为人子,当受万蛇噬心之刑,转世为挨千刀的猪……”。众鬼魂叩头谢恩,莫敢不从。
大殿里的鬼魂越来越少,终于轮到了王老汉,王老汉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他的心早已“突突”地跳到了嗓子眼。阎罗王翻了翻卷宗皱起了眉头,他看了看王老汉沉思良久,又突然瞪着黑白无常大喝道:“你二人办的好事!”
黑白无常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二人慌忙扔了手里的铁钩,跪倒在地:“阎罗王大人息怒,不知小的们身犯何事?”
阎罗王厉声喝道:“让你二人去捉拿王老憨,你等却将王老汉捉来。现将你二人革职查办,永不录用。”
旁边早有众皂吏手持枷锁上前,把黑白无常带将下去。
阎罗王接着又说道:“王老汉是一个大孝子,他妈李氏临终前想吃襄江里的草鱼。恰逢三九寒天,千里冰封,王老汉用铁锤砸开襄江厚厚的冰层,蹲了三天三夜,终于钓到了一条草鱼,完了李氏的心愿。此等孝子不应受十八层地狱之苦,需在我阴间生活六十年后转世为举人。”
听到这里,王老汉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所有的恐惧也随之一扫而光。他抬起头,第一次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阎罗王。
阎罗王头戴嵌宝的紫金冠,身着腾龙的黑蟒袍,面色黝黑,目光如炬,胡须虬髯,正骨凌风——好一副不怒而威的堂堂正气!王老汉慌忙地又低下了头。
只听阎罗王继续说道:“王老汉阳寿本应还有一月,但黑白无常不分青红,使其蒙受了不白之冤,依据我阴司赔偿法,当给予其五年阳寿作为补偿。”
王老汉低着头,细想着他进入幽冥后的遭遇。虽然十八层地狱令人恐惧,但阎罗王已明确表态他王老汉是个大孝子,不会受到那些酷刑。再有,阴间里四季如春,岂是冬冷夏热的阳间可比?特别是阳间的盛夏,最为难熬。什么烈日下马路上煎鸡蛋,铁板上烤牛肉……都已不再是神话。连黑白无常都害怕阳间的大太阳而戴上了草帽,何况阳世间的普通人?想到了阳间,王老汉又想到了他的小屋。他的小屋四面漏风,遇到大雨,就是个水帘洞,冬天像个冰窟窿,夏天又成了大蒸笼——简直不是人住的地方。想到此,王老汉鼓起勇气说:“阎罗王大人,小人在阳世间早已没有什么亲人,无牵无挂。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就请阎罗王大人把我留下吧。”
“阴间的秩序岂容随意破坏?”只听阎罗王生硬地说。
王老汉绝望了,他在阳间还要再生活整整五年零一个月,也就是说他还要再经历五个多连鬼都害怕的夏天,别忘了,那一个月也是盛夏的日子呀!王老汉跪在地上做着盘算:“实际上自己的阳寿只有一个月,那五年是阴间的补偿,既然是补偿,按理说自己可以放弃。”想到这里,王老汉抱着一线希望叩头说道:“阎罗王大人,小的可以不要阴司补偿的五年吗?”
“这是阴司对你的补偿,你有选择放弃的权利。”还是阎罗王硬邦邦的声音,“判官,宣读判决文书。”
“王老汉,自愿放弃阴司补偿的五年阳寿,依律即日遣回阳间,一月后速来报道。”判官宣读完,大手一挥,一阵狂风起,王老汉像个树叶一样飘飘忽忽地落到了自己的破席子上。
“好饿,好渴!”王老汉睁开眼,院子里铺满了白晃晃的阳光,一些知了躲在树荫下扯着嗓子高声诉苦“热死了,热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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